午后，冬阳高起，天地灿烂，心情却还倦在荒凉的影里。心温至多36度，略低于体温。去蒸水河堤散散心吧，于是身体跟着心灵走。心是沉的，步子便轻不起来，这便成了或熙熙攘攘或行色匆匆的街巷人流中的一大败笔。
        出门时喷嚏畏寒，好在气温徐徐升着，加减求和，终于说不上是冷了，真要感谢大自然的即时关照。
       春心他日谁又赠？辜负寒梅空折枝。欲口占一绝，不觉已踏上宽阔的河堤。河堤上只我一人，平日成排的钓翁也许还在家里收拾行当吧，也许正摊在阳台小寐？放眼处，瘦树、落叶、浊流。于是，同样的踽踽独行，败笔变成了妙笔。踱至河堤中段时，一低头，猛然看见——在水之湄，一棵常青树下，一条石椅上，一对埋头亲密的少年情侣。男孩的头被女孩捧在粉色的风衣里，如同襁褓；女孩偏侧着头，长长的黑发垂挂在椅背外，喘息嘟哝娇嗔，夹杂着一股脑儿传来……一激灵，心情骤然升温。只可惜，当温馨的视线抵达荫凉，显然就不合时宜了，这也不是一颗刚刚惊蛰的心的需要，更不是一颗难耐寒凉的心能够抵御。遂背过身，折回走了。
　　迎着头顶的阳光拾级登高，瞥见台阶上一枚不知名的刺果，好奇心促使我弯下腰去。说是刺果，她的刺其实很温柔，拈在手里，只有些痒痒的感觉罢了。刺果圆圆的，像个什么呢，半天寻不出类比物。有了，一颗大葡萄，可惜她已是水灵的反面，灰褐色，失掉了生气。用拇指和食指掐一掐，弹性却不可侮，于是又为他祝福。再看刺果的柄，已呈几缕麻丝系着的模样，仍用两指头扯一扯，其韧性之顽亦出乎我想象，于是心中升腾起一种对革命者的敬意，乃至宗教徒的虔诚。再细看，果柄的末端竟然还栓着个花骨朵呢，仿佛还没来得及发育即被风冻霜裹的美少女。哎，怎一个凄凉了得！不过，在这令人留恋的暖冬，即使春天藏得再深，一切生灵也是有理由欣欣然张开眼睛的。看吧，那枯叶飘零的枝头，新绿与雏鸟，依旧在守候着，红花与鲜果。莫道冬日芳菲尽，天地之间尽生机。我先前的绝句也绝处逢生。
        手心里摩挲着刺果，脚步自然轻快。回到办公室，在暖春般的空调里，我不断凝视着它，觉得先前那葡萄的比喻多么蹩脚！它只应该是一颗冬心：一颗一头拴着春天的冬天的心，一颗严冬里幕天席地的天地之心，一颗在冬天里做着春梦的种子。它是属于泥土的，春天的泥土，古老而清新的蒸水灌润的乡土，即将被耕耘的芬芳的热土。